北河北河北 的仓库

【刷新AVG】Inferno;Gate(第一章下+断章1+第二章上+选项)

2020-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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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歧点(1)B:能背刺的活傻子才去刚正面。

Beren走出了Doriath的森林,不,准确地说,是被赶出来了。

据说王后Melian的力量保留了这块土地的时间,他置身其间的时候对此毫无感觉,但如今那样温柔的魔法离开了他。再度看见辽阔的天空时,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的愚蠢。

他本以为自己大多数的生命已经在与Luthien在森林里的共渡中度过了,这是身为人类无可奈何的事情,他却十分满足。他从未感觉时光消逝得是那么快又是那么珍贵,毫无疑问,他爱上了Beleriand最高贵美丽的公主,为她的一颦一笑沉醉,每一滴血液都能随着她舞步的踏点沸腾。原本他以为,像这样浪费掉所有的生命,然后注视着她永恒美丽的微笑死去对他来说也算个不错的结局。他没有料到公主也会将爱情托付给渺小的人类,而且因此被从他身边夺去了。

他当然可以离开Luthien——他本想这样对暴怒的Elu Thingol说——他的痛苦微不足道,很快便会随着生命逝去化为乌有,只是他无法容忍Luthien为此悲伤。固执的父亲被骄傲蒙住了眼的话,那他就有义务接受赌约,为Luthien而战。

所谓的世事就是那么不讲道理啊……就像他的父亲没能得到任何对忠诚的犒赏就悲惨的死去了。他所面对的情形更甚,决心和勇气只是纸作的盔甲,在现实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不论是在逃避中耗尽生命还是死在不可能的赌约中,他的公主都无法得救。

要是能回到过去再选择一次……算了,能把他推到这个关头来的神明,怎么可能还会安排这种好事呢?

Beren无意识地将右手覆在左手上,抚摸着中指上冷硬的金戒指。

眼下他已经在Talath Dirnen跋涉了一天多,广袤的平原就像Doriath的魔法森林一样很容易让人失去对时间的准确知觉,一成不变的风景让路途看起来格外漫长,令人特别泄气。他走走停停,时不时会在某个避风的岩石旁休息一阵,每到这个时候。不大愿意思考未来的他就会端详这枚戒指。

来自高贵之人的承诺的证明,即使在黑夜中也像被月光包裹一样清晰可见。

这毫无疑问是Beren所见过最精致的饰品,花与蛇,看似毫无关联的两个意象紧密地纠缠在一起。一度被夺去时,有一些Orcs的污血无可挽回地渗进了蛇鳞精细的刻纹中,每次看见都令Beren感到十分惋惜。他无意识地扯起衣角细细擦拭着父亲留给他最后的宝物,随着角度翻转变动,多刻面翡翠镶成的蛇眼犹如活物般审视着他。

话说回来,为什么是蛇?

Beren脑中忽然出现了这样的疑问。

恶毒的猎手,潜伏在阴湿的角落里,是黑暗大敌制造的火龙的原型和近亲。他从未听说过有精灵崇尚或是喜爱这种动物。而且,从这枚戒指的造型来看,双蛇似乎是贪婪地霸占了金色的花冠,随时准备吞噬它——这样的念头给Beren造成了一阵恶寒,不,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来自精灵的礼物,那个恨不得用眼神将他脑袋凭空削下来的Elu Thingol想必都不会有这种恶趣味。果然还是他想太多了吧,又或是这其中有什么别的深意?

这么想着,他从靠背的岩石上支起身子,想要对着月光再仔细看一下戒指的模样。

“!”

一道冷风贴着他的后脑勺吹了过去。

Beren自幼随父亲出入战场,就算经常被别人说是闷头就莽的蛮干派,也多少具备着优秀的反应能力。

他以余光瞄向身边——草地上插着一支白羽箭,从角度判断如果他刚才没有一时兴起改变坐姿现在它应该正插在他的脖子上。一时失手的袭击者现在想必肯定很懊恼,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四周,对着远处某棵树的方向大喊。

“请住手,我不是你们的敌人!”他从地上站起来,高举双手,同时也举起了闪亮的戒指,“我是Nargothrond国王友人之后,此次是前来拜访国王的!”

一阵静默后,树冠轻轻摇动了,从中跳下来一个影子——Beren眯紧了眼睛,也只能看到这样模糊的变化,今天的天气不是特别理想,时而会有云将月亮掩盖。

影子朝他走了过来,漆黑的斗篷令其像烟雾般在夜幕下缥缈不定,难辨敌我,不过Beren心中还是有数的。Orcs里也虽然也不乏身形和精灵、人类差不多的灵敏的斥候,但他们常用十字弩,而人类通常也不会使用这么精致的羽箭。

“你好。”他向那个影子说,“我的名字叫Beren,是……”

“Barahir的儿子,我知道。”

从遮掩了面孔的兜帽下传出了精灵动听的声音,Beren彻底放下心来,可对方在他面前几米开外就止步不前了,显而易见地防备着他。

“是,是吗?没想到像我这样的无名小卒这么广为人知。”

“你这样认为吗?Barahir之子Beren可不是无名小卒,对我来说,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嗯……谢谢,虽然我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如雷贯耳’的事……”

精灵打断他:“可你怎么证明自己是Beren呢?”

“我有戒指作为信物,这是当年Nargothrond的Felagund王赠予我父亲的。”Beren转过手背,将戒面亮出来,“据说只要出示这个,Nargothrond的精灵都能认出来,对吧?”

冷风像幽灵一样经过他们之间,精灵沉吟片刻后,微微颔首:“是真的。”

Beren松了口气:“那太好了,能不……”

“我说戒指是真的,你是另外一回事。”

“啊?为——”

月光忽然暗下来,Beren一恍神,那个精灵不知怎么便突然贴了上来,Beren本能地想要后仰,但黑斗篷的边缘仅仅是稍稍擦过了他的衣角,只有微冷的气息扫过他耳边。

“戒指不过是个能随便易手的物件,国王赠予的人只有一个,但却有无数的人能拿着它恬不知耻地向他要求回报未曾欠下的恩情。你该如何证明你并非这样的无耻之徒?”精灵的声音被压得很低,听在Beren耳中却像雷鸣一样清晰,将战栗灌入他的脊髓中,令他浑身悚然,“就我所知,那位忠义的Barahir与他最后的追随者已经不幸地死在了黑暗大敌的魔掌中,他的儿子似乎是逃过了一劫但却孤立无援流离失所,最后的音讯是他早已消失在了Doriath的森林里……你知道‘消失在Doriath的森林里’通常意味着什么吗?一个在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前来寻求帮助和接纳的人为什么如今出现在了这里?难道不是抢夺了Barahir遗留之物的劫匪,确认真正的所有者再也无法现身后终于有底气前来行骗了吗?”

“我……这样说的话,恐怕我无法向你证明我的身份,我的经历很离奇,说了你肯定也不会相信。但你的猜测也没有根据不是吗?”Beren努力试图稳住声音,他能感到自己正在一个凉爽的秋夜里不断冒汗,如果被误认为是做贼心虚那就太不走运了,“你不信任我的话,我可以向你缴械投降。但是请你将我带到国王面前,让国王来裁定我的身份吧。”

“我没有这个兴趣。”

“你……”

精灵从他身边离开了,退到一边。

“想见国王的话就继续走吧,你会见到我的同僚,其中兴许会有几个热心肠的愿意帮助你也说不定。总之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Beren吸了口凉气,强行抑制着脸上的抽动——这些隐秘王国的精灵都是怎么回事,Doriath对他饱含敌意还能说是出于特殊原因,那这个精灵……他本能地拒绝继续往下想,是心虚吗?奇怪,他有什么好心虚的……Beren低下头,算了,还是先往前走吧。

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着四肢,Beren不由自主地往前移动脚步,准备精灵身边走过。他被一种无由来的恐惧包裹着,只想尽量无视那个影子一样的精灵,不去想,不要在意精灵的存在,往前,往前就好了。

但是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精灵调整了一下斗篷,Beren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无由来的好奇,他鬼使神差地侧眼看向精灵兜帽下。

精灵也在看着他,尽管他们的目光没有碰到一起。

透过面纱般的阴影,那双银色的眼睛闪烁着刀锋一样冰冷的光,不像Thingol的那样充满怒火,也不像Luthien的那样温柔。他肯定不曾遭受过这样的目光但却莫名的熟悉。

啊,对了,这……

很像翡翠的蛇眼。

这么恍悟的同时Beren忽然从噩梦般的恐惧中惊醒过来,他猛地闪身躲避,精灵的匕首像切纸片一样轻松破开了肋骨,刺入了他的侧腹。

“啧。”

原本那刀尖是冲着他的心脏去的。

“真是麻烦。”

“唔……!”这不是Beren受过最疼的伤,但也绝不算好受,他的眼前先是发黑,紧接着闪过凌厉的白光。他拔出腰间的长剑格挡,刀锋相撞的声音撕破了四周的寂静。

精灵挥舞着两把长剑,再次朝他劈下来,震脱了Beren的防御,让他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这个精灵真的想杀了他。近乎空白的思考里只能得出这样废话一般的结论,而且可能比Angband的所有Orc加起来还要想杀他。

Beren低头躲过凌厉的横劈,贴地翻滚一圈,重新摸到了剑柄。长剑在精灵手中像是活物般敏锐,扑空之后又迅速朝猎物的要害撕咬过来。Beren的斗篷散开了,剑锋在他颈边留下了一道危险的血丝。Beren咬紧牙关从地上爬起。在两次攻击狭窄的缝隙间,将手中抓起的泥土撒向精灵的眼睛。

精灵踉跄后退了一步。Beren趁机砍伤了他的左腕。精灵发出愤怒的咆哮,右手的长剑如雷霆般自Beren头上劈下,Beren回手抵挡,随着“铛”一声巨响,两把剑交缠着脱手飞出。精灵顺势一脚踹中了Beren侧腹,和修长外形不符的巨力裹挟着人类的躯体直飞出数米之外。

“唔啊——!”

Beren的意识陷入了数秒的混沌,最终停在昏迷的边缘,他错觉自己的肚子就像一只有知觉的瓷罐子,撞在了坚硬的岩石上,他清晰地感觉到了血肉化为碎片,剧痛绽放成裂痕,以及内容的温热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不能,还不能——他试图挣扎,精灵的身影像乌云般覆压过来,将他钉在地上。

一脚重重地碾在Beren胸前,精灵的右手像蛇一样探到Beren的脖颈边,隔着薄薄的皮肤,绞住了他的呼吸。

为什么?

Beren无声地张开嘴。

精灵的手掌剧烈地战栗着,仿佛在逐渐夺去Beren的呼吸的同时,精灵也分享着相同的痛苦。精灵苦闷,急促地喘息着,直接用整个上身的力量压向Beren的喉咙,随着身体的耸动,他的兜帽滑脱了一些。令Beren透过斑驳碎裂的视线,看见了他的面孔。

……为什么?

素不相识的,本应俊美优雅的五官扭曲着,痛苦着,笑着,被稀薄的月光和某种强烈的情绪燃烧着。

Beren不由自主地向那沉浸在火焰中一般的脸庞伸出手。

“救……”

为什么你如此憎恨我?

永远无法得到回答的问题,连同无数记忆的碎片在Beren的脑海中掀起最后的涟漪,然后,便向着黑暗沉寂了下去。

·

“虽说这段时间是要增强平原上的巡逻,可是不需要把我们也派出来吧。”

Edrahil身边的精灵小声地咕哝着。

“几乎没有Orcs会绕过Doriath来到Talath Dirnen,与其担忧不存在的敌人,我觉得Celegorm才更可疑——把国王的亲卫队调来巡逻,这是有什么企图啊?!”

“不要说这种没有根据的话。”Edrahil瞪了部下一眼。

“我知道,但我们已经离开岗哨很远了,不会有Feanorian的眼线听见的。”部下耸了耸肩,“您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吧。”

“下达决定的是国王,我们应该相信他的判断。”

“要是以前我当然相信!可现在——”

Edrahil忽然伸出一边手,拦住了部下的脚步和抱怨。

尽管担任国王的亲卫队长一职后他就很少出来巡逻了,但依旧对平原的一切了如指掌。他屏住呼吸,注意力随着微风延伸,在某个地方,静如死水的夜色中卷起了异样的涟漪,那是不属于自然的、金属相撞的声音。

“有情况。”

在跟随他的精灵眼中,他大概就像是忽然魔怔了一样,随便盯着某个什么都没有的方向就跑了过去。但随着距离的拉近,身边的部下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叹:“啊,那个是……”

两个缠斗的身影。

挥舞着双刀疯狂地攻击和使用单剑狼狈抵抗的模样将他们与野兽区分开来,痛苦地防御着的影子披着的斗篷随着一次贴着颈边挥下的寒光散落了,显出了人形的剪影。

“这附近的岗哨是谁负责的?”Edrahil低声喝问。

使用单剑的人影迟钝的躲避被一记重击结束,随着一声痛呼被击倒在地。残忍的攻击者走上前去,似乎是踩在了前者身上,然后俯下身,像一只漆黑的野兽咬向绝望的猎物的脖颈。

“不,不知道!可能是Feanorian部队里的什么人吧……啊,您要……”

Edrahil当即拉开弓,朝着远方的黑兽射出了一箭。

·

Beren以为自己死定了。

但死人是不会痛的,当他实在无法咬着牙假装侧腹的伤不存在时,他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另外两个精灵——相同的弓箭,相同的长刀,他当即觉得这还不如死过去更好一些。

“这家伙居然还有一口气。”

“你们——”

另一个精灵摁住了他想要挣扎抵抗的臂膀,让他躺在地上:“不要动,会加快失血。”他的手有力而坚定,但是没有敌意,“我们救了你。”

“救了我?怎,怎么回事?”

“你被这家伙袭击了。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今天还真是出现了很多奇怪的家伙,又是人类又是……”

Beren僵硬地转过头,看见身边倒着个如同黑布袋一样的东西,他花了好几秒才辨认出那便是先前凶暴的袭击者,他一动不动的,应该是脑袋的地方插着一支羽箭。

“他……你们,不……”

“喂,不要乱动。再流血你就要死了。”

Beren不顾扯动伤处,猛地从草地上跳起来:“他不是Orc啊!”

精灵都是高傲的生物,不太能跟人类共情,但Beren的惊恐似乎过于鲜明了,让两个精灵不得不敛去了看待小孩一般的神情。比较冷漠的那个,向旁边的同胞点了点头,让他去查看那具尸首。

太迟了。Beren想。

在他痛苦的思绪和两个精灵惊慌的倒吸凉气声中,被掀开的斗篷下,显露出一张绝尽生气的脸庞。灰白的眼神依旧痛恨地凝视着死里逃生的人类。

【Dead End——Moon-l[I]t Nightmare】

断章一——Memory of the Guardian

“打开门吧。”

他站在城楼上,常年吹经Narog河谷的潮湿的微风,将周遭的动摇和窃窃私语送入他的耳中。

“为什么还不打开门?”

“队长在想什么?”

只要他还站在这里,便没有人敢上前替他作出决定,在军中地位、身份与他相近的Gelmir兄弟像两只蜜蜂一样在原地八字形地围着彼此绕圈,同样是没有任何一位敢往前踏出一步。平时的话,他阴沉地想,他可没有这么强大的威信,也许他应该尝试着多多摆出不悦的样子。

不过,现在凝固在他脸上那森冷的面具,并不是为了威严而伪装出来的。

他往城门下斜眼睨去。

从遥远的地方败退而来的残兵败将,流离失所的丧家之犬,或者……只有在心中他才敢这样评价,罪有应得的家伙们。他们将北方的阴云带到了这片洁净的土地,光是想到那些污浊的绝望会涌入他所把守的Nargothrond大门,他就要气血上涌了。

尽管他们也不是一事无成,国王的某个兄弟被他们救了一命,作为先遣的代表进入了王国中……这不就够了吗?可能只有他一个人会这么想,看在这份浅薄的恩情上,他会容忍他们在Talath Dirnen上扎营、徘徊。Nargothrond可以派出医师,送出物资帮助他们度过一段时间的困难,但是有什么必要让他们进来呢?

“开门吧,他们不是Artaresto殿下和Finduilas公主的救命恩人吗?”

那又怎么样,我们有必要为此接纳灾难吗?

“开门吧,再这样下去国王会发怒的吧。”

国王才不会发怒,他既不会发怒,也不会衡量危险。

“开门吧,他们正在受苦啊。”

受苦?

……那我们过去受的苦就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他一拳砸在城墙上,铁手甲在砖石上磕出了沉闷的巨响,风中的杂音顿时戛然而止。明明他们应该厌恶,恐惧的对象在城门之外才对,可他们从他身边退开了,Gelmir兄弟也不再绕他们的八字圈。

他只得强迫自己面向门外的敌人,看着一位黑衣黑发的精灵从挤挨着相互支持的人群中走出来,仰着头,打量着冷酷地拒绝了他们的雄伟大门,然后望向城楼上的他。他们的目光短暂地交缠在一起,精灵的视力很好,所以他们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彼此的眼神。他尽可能地试图表现出一位守护者应有的冷漠,而对方的神态则是模糊暧昧的。

离开吧。他试图无声地说着。

即使所有人都忘记了海岸边的大火和冰峡的寒冷,你们也不会受到宽恕。

就这样领悟到自己不受欢迎,然后远远地离开吧,不要再一次把灾难带到我们身边。

在他倾泻的愤怒之下,那张带着臭名昭著的不祥隐喻的脸庞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是缓缓展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他先是悚然一惊,紧接着怒火无法遏制地蒸腾起来,这有什么——

“开门,让他们进来。”

他僵硬地顺着声音的来处转过头。

国王像是某种发光的幻影般站在他身侧,国王的身后,是试图借兄长的威势逃避他责难眼神的Orodreth,让这个软弱的家伙放弃自己的救命恩人果然还是太困难了一点。

他应该说些什么的,让国王回忆起上一次他们信任Feanorian时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但Orodreth的软弱好像顺着目光传染了他,他只是滑稽地苦笑着,分不清自己和城门外的家伙哪个更像落败的小丑。

“不用担心,Edrahil。”

国王这样对他说。

如今,当时的记忆已经变得有些失真了,像是某个梦境的残片——他回到了国王的身后,像个忠诚的卫士应该做的那样,陪着他一起迎接灾厄的阴云涌入Nargothrond。那个影子一样漆黑的精灵依旧走在最前列,向国王行礼……而国王不知为何紧张地冲上前去拥抱住他。

哦,对了,那家伙倒下了。Orodreth在旁边发出了惊慌的尖叫,而他说不清自己僵硬麻木的心脏有没有为此多跳一拍。

他只是意外地注意到了,那家伙穿得不是黑斗篷,而是一件浸透了干涸血迹的红斗篷。从右臂上某个地方,Feanorian的生命正随着青黑色的血液一起缓缓流失。

Chapter two

他又死了。

而产生这个念头的前提也很明显,那就是他又活了。以及——

“……”

Curufin将手伸向发丛间,某个痛得像是刚被铁锥钻出孔来的地方,麻木地抚摸了一圈然后拿出来放在眼前。不管他有多确信自己应该能摸到脑浆还是碎骨头什么的,纠缠在五指间的只有一小撮黑发,那是被他控制不住力道扯下来的。

——他失败了。

“Curvo,你没事吧?!”

啊,该死。

他用有些悲惨的笑容掩盖了即将从唇边倾泻而出的诅咒,在被子下攥紧了床单,过于紧绷的右臂震颤着,骨骼深处像春季到来的Narog河一样传出了隐隐的碎冰声。

·

“现在是太阳升起的第几年?”

“第464年。”

“你确定?”

“当然确——”Celegorm的脸颊抽搐了一下,露出有些不舒服的样子,“难道这是什么猜谜游戏吗?”

“……不,没事,你回答得很好。”

Curufin枕回靠垫上,疲惫地扬手拂去Celegorm投过来的不甘心的眼神。另一边,Nargothrond尊贵的国王艰难地与宽阔的袖子和风铃坠子般叮当乱晃的项链战斗,一边从热水盆里捞出一条长毛巾拧干。“哪里疼?”他以悦耳优雅的语调询问。

Curufin指了指右耳斜上方的某个地方,Finrod好奇地端详了一阵,然后把他的整个脑袋都用毛巾包上了。温暖的感觉顺着发根渗入颅骨之中,尽管和某处仿佛正在被无形的野兽一口口生啃的剧痛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但至少是带来了一点放松的感觉。

“好像比我想象中要严重呢。”Finrod说,“虽然治疗师都说看不出什么问题,但这不是都失忆……”

“我很好。”Curufin打断他,“只是突然想起来要确认一点事情而已。”

“那你还记得刚才的议会上Artaresto说了些什么吗?”Finrod起身去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Curufin。

“那种事情没有人会记得,谢谢。”Curufin不动声色地把杯子塞进了Celegorm的手里。

Finrod看了眼Celegorm和他手中的杯子,耸了耸肩。

Curufin烦躁地吐了口气,Finrod和Celegorm仍旧不依不饶地瞪着他,那两颗闪闪发光的英俊脑袋像是小型的Anar和Isil模型似地绕着他,仿佛多瞪两眼他的脑袋就能开花发芽了似的。他干脆低着头闭上眼睛,将自己隔绝在黑暗中。

不久前,他就潜伏在这样的黑暗中,注视着一个丧气又软弱的人类。他屈起手指,仿佛还能感觉到武器护手粗粝的触感。

有哪一步计划错了吗?他忍不住想。

没有。

“虽然Curvo看起来还是非常Curvo的样子,但毕竟突然是当众昏倒了,问题还是不可小觑……难道是睡眠不足吗?”

“那就是你的错了吧。”

Finrod和Celegorm居然毫不避讳当事人,在旁边叽叽咕咕地说了起来,他们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玻璃模模糊糊地传过来。

他拉开回忆中的长弓瞄准了那颗毫无防备的脑袋,可Beren却突然站起来,羽箭恰好从他后脑边擦了过去。他的位置暴露了,平原上少有合适的掩体,他只能来到Beren面前——每次看到人类男性不修边幅的面孔他都打心眼里觉得Thingol对宝贝女儿的教育简直失败透顶——他按捺着满肚子翻滚的恼怒和呕吐欲靠近人类,让恐惧瓦解他的防备。事实证明这很有效,但不知为何,明明应该是不认识他的Beren在看到他的脸时忽然又恢复了警觉。

“唉?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总是把公文推给Curvo做啊,开什么玩笑,凭什么你坐着国王的位置享受着国王的称号,结果一点国王的工作都没承担?”

他们缠斗起来——这是一场由他精心策划的袭击,他准备充分,考虑了每一个细节。而Beren刚刚被Doriath轰出来,对事态一无所知,还受了重伤。但Beren仅仅是靠一顿乱砍便击伤了他的左腕,打飞了他的剑。尽管最后他还是想方设法把人类逼入了死路,但——

他死了,在他无力的右手和Beren的呼吸的漫长拉锯战即将走向终点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可能是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头。

“我承担了啊,比如每天保持微笑听议会发牢骚什么的。公文是Curvo自愿帮我处理的,因为他嫌我效率太低字太丑了。”

“你对自己的缺点也太坦然了吧。”

Celegorm语气不善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仿佛某种在山谷里回响的野兽的吼叫。

对了。Curufin几乎像被雷劈中似的,在脑髓深处燃烧般的剧痛中回想起来,秋猎的时期,除了固定岗位的看守之外,Turkafinwe还安排了比以往更频繁的巡逻。

“诚实我一贯以来秉持的美德。而且我记得Curvo从小生活习惯就没好过吧,我从前和他一起去Rumil那里上课,他几乎每个早上都躲在课本后面睡觉。”

“那是因为他以前需要在工坊工作到很——”

“习惯这种东西,不想点办法是很难改变的。就算我不让他批公文,他大概也会找别的事情做吧。”

“唔,那就只能……”

所以他是被某个路过的卫兵当成入侵者碰巧杀死了?

哈?这是什么黑色冷笑话?

不,他是不会承认这种事情的,就算是什么Valar之类的东西在暗地里看好戏他也不会承认。

如果是在之前——上一次复活的时候——他可能会认栽作罢,但现在不行,既然他又活过来了那他这次就要把Beren那颗油腻的脑袋砍下来挂在他的小女友门口再把幕后黑手串在枪上——

“那个,Curvo?”

Curufin一把扯下冷掉的毛巾,睁开眼,发现兄长和国王还在盯着他看,而且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了?”他伪装出习惯性的冷淡口气,“我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

“对。”Finrod有些促狭地眯起眼睛,“我和亲爱的Turko刚才罕见地取得了共识,关于你的健康问题……”

“我的健康没有问题。”

“恐怕这句话不能说服任何人,包括你自己——我和Tyelko都认为你对自己极其不上心。”Finrod慢条斯理地说,“从前,你想怎么蹂躏自己的身体都没问题,但是现在我们都知道,在那次受伤之后你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所以……”

Celegorm不耐烦地掐断了他的话:“我们打算敦促你改善生活习惯,用监督的方式。”

“……监督?”

“我想让Huan陪着你,如果你继续不吃饭或是熬夜工作,它会来告诉我或是把你叼上床。”

Curufin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银发猎手说着,一只足有马头那么大的狗脑袋忽然无声无息地从他手边探出来,搭在Curufin腿边上,隔着被子Curufin都能清晰地感觉到猎犬火焰一样灼热的吐息,在他佯装镇静的面具上敲开了一道裂缝。

“不!”他像被惊扰的含羞草叶一样蜷缩起来,让Finrod和Celegorm都吓了一跳,“让这畜生离我远点!”

“畜……生?”

Celegorm和他的猎犬面面相觑,Huan沮丧地呜了几声,把脑袋又埋下去了。

Finrod伸手轻抚Curufin抽动的肩膀:“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我很好。”

不,当然不好,因为他已经滑稽兮兮地死了两回,现在就像一个满载着痛苦和愤怒的炸弹。还碰到了这只混蛋蠢狗,他没有当场吐在那张貌似忠厚的狗脸上就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Curufin攥紧了手里的毛巾,已经冷掉的水分顺着手肘流进袖子里,像细小冰凉的蛇游过皮肤表面:“开什么玩笑,你们在把我当成三十岁的小孩耍吗?”

Celegorm阴沉地皱起眉:“Curufinwe,如果是你三十岁那年,我就直接关你禁闭了。”

“不好意思,这种事情从来都轮不到你来做。因为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呆在森林里和狗交朋友。”无名火起的Curufin像被冒犯的眼镜蛇一样将恶毒的话喷在兄长脸上。

“那个,你们两位……”

Feanorian的兄弟俩看起来随时都会朝对方喷出火来,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吵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每次的结果都是差不多的。吵架对Curufin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可Celegorm没法一边生气一边衡量自己该说什么,不能用气势吓人的第一句话镇住对方之后他如果不想风度尽失地摔东西发飙就只能干瞪眼了。Curufin嘲讽地冲他挑起眉毛,令猎人抽了口气,他看起来很想锤桌子或是Curufin的床头柜,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被一只杯子占用着,于是他仰头一口喝干了里面的饮料。

“所以我现在——呜呕……”

意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发生了,Celegorm的脸色忽然变得像头发一样刷白,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捂着嘴慌不择路地冲出了门外。Curufin刚刚塞进他手里的杯子翻倒在地上,溢出一股恶臭的白烟,Valinor的神犬抽了抽鼻子,哀嚎着跟着主人的屁股跑掉了。

“……”

Curufin探头看了看将地毯染成异样鲜红色的污渍,然后将目光转向另一边的国王。

Finrod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把自己缩在宽大的长袍里,伪装成床帘的一部分以免被怒火波及或同时吸引两份Feanorian的仇恨。此时他把美丽的灰蓝色大眼睛从袖子里露出来,好奇又无辜地巴眨着。

“我今天尝试了一个改善口味的新配方。”最后他还是把手放了下来,可能是手酸了,也有可能是把自己给肉麻到了,“嗯,没想到Tyelkormo这么讨厌番茄味。”

“不要假惺惺的了,我现在就去见Mandos的话你一定会办七天七夜的流水宴庆祝吧?然后把每年的今天设定成一个欢歌载舞的节日?”

“看在爱的份上,你怎么能这样揣测我?”Finrod说,“谁都会犯一些无心之失的。”

“你不觉得这种事情如果是无心之失会更可怕吗?”

Finrod轻轻咳嗽了一声,像是想把尴尬的气氛拨走似地扬起袖子在空气中挥了一下,背着手站起来。

“不管怎么说,你今天可是当着整个议会的面昏过去了。我和Turkafinwe都很担心你。”他无视了Curufin满脸厌烦的样子,将一度被遗忘过去的话题又拎了回来,“我们的身体虽不会像Atani一样生病,但灵魂上极易留下不愈的伤损,所以……”

“想在我面前摆国王的架子吗?”

“对,我以国王的身份命令你休养,而且鉴于你从来不把国王的话当一回事。我必须要找个谁来监督你。”

“不管怎么说,我不需要一只狗来告诉我该不该睡觉。”

“那不是狗就好了吧?”

Curufin愣了愣:“我,我可没——”

这时传来了三声有力而清晰的叩门声,恰好掐断了他的话头,他下意识地以为是Celegorm回来了,但旋即想起Celegorm从来都没有敲门的习惯。

“请问Turkafinwe殿下在吗?关于近期的警备事宜,我想跟他谈谈。”

而Finrod冲着那不速之客,满脸令人不安的喜悦。

·

上一次复活的经历告诉Curufin,他所拥有的时间不算少,但是绝不算多。

从惊恐万状地醒来,到他在Talath Dirnen最远处的一个岗哨上遥望到Beren出现在Doriath的边界,是五天。他走出来没有多久就会被发觉,由精灵的快马带往Nargothrond,而那大概需要两天左右,加起来就是七天。

他不知道这个的数字是否暗含着特殊的讽喻意味,反正,如果他想让Beren在摸到Nargothrond的大门前就永远消失,就必须在这段时间里做点什么——思考出切实可行的计划,打点好身边所有蠢货,做好万全的准备,以及把计划付诸实现。对于一般的家伙来说,在时间倒流的异常状况里负担这一切或许会相当手足无措,但他是Curufinwe,这根本算不上他所处理过的最困难的问题,不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法到Nargothrond来。

……是不是那样反而会比较好?

他想到,又几乎本能地将这个念头扫回了脑子的角落——这是什么愚蠢的设想啊,不来Nargothrond难道他还要提前敲开Thingol的大门吗?

总之,上一次,他很轻易地找了个借口从地下城离开了几日。位于Talath Dirnen最边缘处的有几个岗哨属于原本的Feanorian军队管理,而其中又有一人曾经是他麾下一名忠心耿耿的骑士(虽然在现在的他看来用‘忠心耿耿’来形容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合适),在交接之外的日子里,岗哨和岗哨之间通常没有往来。Curufin顺利地取代了他的位置伪装成岗哨的看守者,他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行动的太早,但在差不多一天的等待之后,Beren便垂头丧气地走进了他的视野里。

除去结果之外,这个计划显然是相当完善的——他甚至在等待Beren的那一天里想出了三十种让那个人类连尸骨都蒸发得无影无踪的方法——而想要改变结果也很简单,他独自处理Beren有风险的话,那就多找一些人,三个,五个……甚至是十个,他有几个最得力的部下幸运地活过了骤火之战,他们肯定会对这样奇怪的命令困惑或提出质疑,但应该会替他保守秘密。他不相信Beren能侥幸从一个小队的追杀之下再侥幸活下来。

但是——

“早安,my lord,您醒了吗?”

Curufin真是恨透了“但是”这个词,不管是哪种语言里的。

他披上黑得像夜色一样的外袍,解开三道反锁,打开了房门。一个高和宽几乎可以和Celegorm相媲美,穿着锃光瓦亮的铠甲的男性精灵堵在他面前,令他不由得漏喘了一口气。几个侍女从精灵的身后走出来,像没有厚度似地穿过他和门框之间的缝隙,将装着面包,熏肉和饮料的托盘放在桌上,便忙不迭地离开了,但是那个堵着他门口的家伙却没有走,Curufin瞪了他好一阵,最终只能把他让了进来。

“我明明说过不需要狗了。”Curufin用刚好能让对方听见的音量自言自语道。

Finrod最忠诚的亲卫队长,可能也是因为如此成了十个蠢货中唯一永世留下了自己愚蠢的大名的家伙,Edrahil面无表情且堂而皇之地坐到桌旁的一张扶手椅里。

“如果您不希望有人看着您用餐的话,我可以出去站着。”

这话明显不应该在坐下来之后再说——Curufin感到那些令他死了又死的伤口似乎在一夜睡眠后的恢复后又崩裂了,从他的心脏和颅骨里随时都能再次流出血来。

“……不,没关系。”

这是一顿糟透了的早餐,相比之下,泪雨之战过后那段只有一小块发潮Lambas果腹日子都值得怀念。面包和Edrahil毫无感情的直勾勾的眼神堵在嗓子里,他想喝一大口烈酒,可杯子里只有甜腻粘稠的玉米汁。

强行让自己吃完早餐后,Curufin往门外走去,身后紧随着一阵金属铠甲的叮当声,他终于忍不住从牙缝中挤出怨恨的声音。

“难道说我干什么你都要跟着吗?”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Edrahil平静地说,“您在Himlad没有安排过贴身卫兵吗?”

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Feanorian的军队没有那么多闲散的人手。Celegorm倒是总能找到一群狗或小鸟跟着他,然后不管走到哪里后面都会铺起一路的粪便。

“如果您不希望看见我的话,我可以呆在离您比较远的地方。当然,会保证在紧急情况的时候我能随时赶到。”

“我想不到。”Curufin一字一顿地说,“在Nargothrond能有什么紧急情况发生。”

“比如您突然在喷泉池边不省人事把自己淹死了之类的?”

Curufin的视平线和Edrahil差得有点远,不能完全看清后者脸上一闪而过的抽动是什么意思,但他确定那一定是憋不住笑的结果。他深吸一口气,转头退回房间里。

“您不外出了吗?”

“不关你事。”

Curufin把门用力扇在对方脸上。

这就是他将来一段时间必须要过的日子。

被罩在无聊的监督之下插翅难飞,只能静静等待着诅咒再一次随着某个人类的到来降临到这个国度。

降临到它的国王身上。

·

Edrahil望着门在他面前无情地关上,这意味着他要在外头站上好一段时间了,他不怕这个,反倒是心中有了几分阴暗的快意——他本以为自己不是那么差劲的家伙,但Curufin那副像被拴了链子般不得劲的样子确实很令人愉快,能在这地下阴冷的洞窟里给人带来阳光照耀般的舒爽心情。他相信大部分接触过Curufin的人都会这么想。

昨天他来到这里的本意是找负责组织秋猎的Celegorm商议某些问题——比起彻底不可理喻的弟弟来说,这位哥哥可以算得上是好相处,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Edrahil的工作与他交集较多,已经习惯了——因为一点小小的意外,他与Celegorm失之交臂,却正好撞上了国王热情的笑脸。

Finrod也算不上什么常识人。他的脑子仿佛是由一整个Nargothrond议会组成的,每一部分都愿意坐下来体面地交流共识时,他是Beleriand最有智慧的精灵之一。可平时那里面只有一堆涣散且毫无道理可言的奇思妙想,囊括了从哲学、音乐和Taur-en-Faroth里几十种生物的生态研究但没有一点公务的影子,以及,Curufin在其中的话语权大得惊人。

他能像失忆了一样不计前嫌地将Feanorian迎入他的王国,当然也能把他最信赖的下属很随便地派来照看一个可憎的Feanorian。

“……”

Curufin的愤怒溢于言表,但Edrahil不会说什么,听从命令就是他的工作,他的生活,他早已习惯了。

没错,就是这样。

Edrahil揣着他的剑,靠在墙上,在这段几乎不会有人光临的长廊上,他凝视着火焰与阴影无休止的舞蹈等待上午的过去。

然后是下午,然后是夜晚,侍女们为他整理好了Curufin寝室旁边的一处空房间,专门负责夜班的士兵会来接替他的位置。

然后是一天,然后又是一天。

Edrahil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倒数着日子。

·

四天很快过去,Curufin成功(被迫)习惯了Edrahil的存在,他不再像暴怒的野猫一样换着方法瞪这家伙了,甚至不再把门紧紧地反锁起来,因为他怀疑这样非但赶不跑Edrahil,反而会让对方在心里隐隐地嘲笑他的失态。

事实上,Edrahil几乎可以说的上是尽心尽力,Finrod让他“好好关心”Curufin,他便真的能对Curufin任劳任怨无微不至,保证了在完全不碍Curufin的眼的情况下随叫随到。让Curufin气到没脾气为止。

可问题就在这里了,全Nargthrond的人(除了Finrod)都知道,Huan有多讨厌猫,Edrahil就有多恨Feanorian。这个平时看起来和精明完全搭不上边的家伙,将往日的不满收进了鬼知道脑子的哪个角落里,任Curufin怎么敲打都滴水不漏,简直麻烦透了。

如果在往常——他第一次死前呆在Nargothrond的那段和平日子里——Curufin才不会在意Edrahil那张匮乏情绪的脸之后藏了多少愤怒,又在心底咒了他几句活该吃Orcs鼻屎。但现在,这七天里的每分每秒都跟他的血一样宝贵,他已经没有逗狗的闲功夫了。

Curufin的手指一路划过泛黄的纸页——上头的浮夸字迹属于几百年前的Finrod,墨迹会随着时间褪色,但其中显露的思想依旧令Curufin头皮发麻呼吸困难。每阅读过一行字他意识中就会情不自禁地浮现国王抱着浑身老泥的人类兴高采烈地亲亲抱抱举高高的情景——点到了桌边上,他短暂地回到了现实,房间里回荡着一种细微的摩擦声,在他视线的尽头,如同石立像般高大挺拔的Edrahil正倚在门框上擦剑,向他投来探询的目光。

现在的Curufin比这个国家的任何一位贵妇人都要闲,因为强制性的早睡早起和禁酒令与那些通宵的欢宴彻底断了缘分,堆积如山的公文也被Finrod叫人来搬走了,他的书桌从来没有那么宽敞整洁过。Celegorm和Finrod各来探望过他一次,打发掉了一个下午和一个夜晚,其余时候要不在国境四处漫无目的地乱晃,就只能呆在房间里看书——Edrahil冷漠的眼神就在身后,或远或近的地方,紧紧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就是那种所谓没有办法找茬也要创造条件找茬的眼神。

他现在对Felagund王位没有任何想法反而还想救他的小命,Edrahil是没法理解到这一层的,他做的任何事情,被Edrahil发现了就等于被Felagund发现。而后者面对Beren时有多愚蠢,他已经不想再见证第二次了。

Curufin现在只能像个傻子一样,试图从Felagund的人类生态观察笔记上找出这个物种有没有什么碰一下就会当场暴毙的命门。他目前为止只明白了人类之于Felagund就相当于狗之于Celegorm——浑身长毛、遍地下崽的扫帚星,还能让后面那位还像失心疯一样爱它们爱得字面意义上地要死。

“我记得你有Felagund书房的钥匙。”

Edrahil停下了擦剑的手。

Curufin强迫自己露出诚恳的……笑容是不可能的,光是普通的无表情就已经尽力了:“我想去找点书看。”

“去图书馆或宫殿的藏书室不是更好吗?”

“那些书我两年前就看完了。”Curufin迎着Edrahil警惕且怀疑的目光说,“除了浪漫小说。”

这就很好理解了,Nargothrond的藏书至少有百分之九十是浪漫小说。

“……好吧,请跟我来。”

国王的书房毗邻着他的卧室,两者之间仅有一墙之隔,但守卫的严密程度截然不同——卧室前站着两个形同虚设的卫兵,书房朝向长廊和卧室内侧的两扇门上却都挂着实打实的大锁。从前Curufin路过这边时,有时也会好奇地打量一阵,但是Finrod从未主动说过为何这里上着锁,而若是他自己提起那又显得太幼稚了——“上锁了也不代表里面藏着一颗Silmaril哦,你是猫吗?连这都要好奇?”他都能想象出Finrod会做出怎样的回答——十年过去了,他竟然真的一次也没有进去过。

Edrahil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拨出一把镶着巨大红宝石的,插进锁眼里。

“您最好捂一下鼻子。”

“为——”

Curufin终于解开这个不痛不痒却困扰了他十年的谜题了。

Edrahil打开门锁,将两扇对开门推至最大,在静滞如凝膏般的洞穴的空气中搅起了对流的风,长廊上成排的火炬颤抖了,同时Curufin觉得像是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从昏暗的室内迎面冲了出来。

那是一股混在风中的,穷尽Curufin的语言天赋也难以形容出来的气味,他觉得散发出这种味道的根源至少拥有两千种以上的成分,从上好的蜂蜜到Orcs的指甲盖。但制造绝大部分的东西都和生孩子不同,混得越多只会让成果越发不可名状,最终只能笼统地落入“恶心”的范畴中。

Edrahil无所畏惧地走进书房内,端出来一只冒烟的坩埚,旁边那两个原本像石像一样麻木的卫兵迅速上前来接过坩埚拎走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犹豫,看起来这样的事情已经重复过很多次了。

“很快味道就会散掉的,请进。”

累积十年的好奇一瞬间破灭得一干二净,但Curufin向来过剩的自尊心还是轻易压倒了打道回府的欲望,让他顺着Edrahil恭敬的手势走进了门内。

除去开门就扑面而来的惊吓之外,这里还算符合一个国王的书房应有的水准。Curufin看见了从自己的桌子上消失的公文,乱七八糟地堆在一张大得毫无意义的书桌上,一支由整根孔雀尾羽制成的羽毛笔招摇地立在纸堆上。Curufin还没来得及皱眉,Edrahil就默默地上前去收拾了。

Curufin看向靠放在墙边的高大书架上,借着新点起的灯光,快速扫过书脊上的文字。

“平时难道是你负责打扫这里吗?”

Curufin认出了Valinor的书籍,它们的封皮上嵌着宝石和银线,烫金的装饰会发出幽光,那是Noldor的巧匠们花费无数时光制造的工艺品,却大多用来盛装Vanyar们创作的无趣诗歌。每次看到这种东西Curufin都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衡量一下Helacexe的环境是否真的有Indis的子孙们一口咬定的那么严酷。

“国王没有做过这样的安排。”Edrahil沉静的声音随着叠放纸张的轻微摩擦声传来。

“可你似乎对收拾这里很有心得。”

“即使是他,也无法把任何事都考虑得面面俱到。有的事情就算他不说,也需要有人去做。”

Curufin在心中轻哼了一声,目光从整排Nargothrond名产浪漫小说经过最上方的某个角落,那里挤着一排和硬皮厚实的书格格不入的旧笔记本。Curufin伸手去拿,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指尖,恰好离书架最上层有一点尴尬的距离。

四周没有类似梯子或小凳之类的东西,证明这里的主人完全可以直接拿到最上面的东西。

不能这么巧吧?他的个子在高人(字面)辈出的家族中确实不太拿得出手,可Felagund明明比他还矮——唔,也可能是高一点,可是也高得不多啊。而且他怎么可能穿着那身几十斤重的衣服踮脚拿书……

哦,该死,那家伙会魔法。虽然唱着歌呼唤一本书飞进他手里想想就蠢爆了,但确实很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背后传来“咚、咚”的声音,Edrahil将摞成一堆的纸张立起来,在桌面上顿了顿。背影像是一座小山包一样充满存在感,而且他正微微弯着腰。

Curufin默不作声地往他背后站了站,上次他这么做是十岁那年——在光顾着和Fingon谈笑的Maedhros注意力之外的某个角落,咬牙卯足劲,保证上半身完美笔直的情况下把自己努力往空中推一小段距离,然后迅速抓住书的边缘——

被挤压得过于紧密的书本山崩般坠落下来。

当然,山崩是个很夸张的形容,但那一瞬间在他眼里就是显得那么惊人,笔记本上头不知为何还横放着一本相当厚重的硬皮书,它在空中打了个旋,尖锐的一角朝他的脑门笔直地磕下来。

“请小心。”

因死亡遗留的疼痛而钝重不堪的身体迟缓地颤抖了一下,望着Edrahil轻易地接住那本书,他的胳膊带着一道粗壮的阴影越过Curufin头顶:“这个应该是……”他咕哝着,将书放到了下三层的某个空位里。

Edrahil蹲下来,捡起剩余的书和笔记本,递到Curufin面前:“您需要哪几本?”

Curufin象征性地拿走了两本黯淡褪色的笔记本,Edrahil将剩下的拢在左臂弯里。

他看起来格外认真,仅仅是在这里,他的手触碰书本似乎比触碰刀剑和长弓还要多。

“他不会感谢你这么做的。”Curufin说,“对他来说可能乱着还比较好。”

这个国家里可能都很难找到比Edrahil更能鲜明地体现“无趣”这个词的人了,他开始整理书架,Curufin不适合继续站在他近旁,退到了旁边。就是这时,他留意到了角落里那扇虚掩的门。

他知道Finrod也有比较靠谱的时候,他会哼着歌施展魔法,在药剂和治疗方面也颇有建树——反正就是与绝大部分的流亡Noldor截然相反——不过在脱线已经成为一个人深入骨髓的本质之后,他的靠谱也会产生一些质变。

出现在Curufin面前的是一个……工坊——让他形容的话首先就会想象到这个词,只是和Curufin曾经呆过的那种不同,这里没有各类金属工具和铁砧,只有无数的玻璃容器。工艺最好、最纯净的昂贵透明玻璃被制成了圆底或平底,细长或粗大的奇怪瓶子,有的有内容物,有的则是空的,大多被极其细长的玻璃管子连接起来,整体仿佛是一只用长腿支撑自己的巨大透明蜘蛛。其中一些瓶子里装着各种颜色的诡异液体。Curufin发出一声干巴巴的冷笑,虽然他还没有找到什么能让人类瞬间暴毙的方法,却意外解决了一个困惑了他好几年的问题,Finrod原来是在这里制造他那些“提神饮料”的。

Curufin的右手边有一只空的坩埚架,坩埚架旁是一个上锁的柜子,透过明净的玻璃柜门,他能看见里面的东西,全是各种药剂瓶和植物标本。他能念出标签上写的名字,但不能准确把握那到底是什么,Celegorm倒是有可能搞清楚——

有一个异常的东西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对那个东西非常熟悉,在Beleriand的几百年里,除去在Nargothrond度过的一段安逸日子外,他总是在跟类似的东西打交道。而且那个……

……Finrod为什么要把它留下来?

“您在看什么?”

Edrahil从门边探出头来,Curufin像是被烫到似地迅速收回手,玻璃柜门啪地一声合上:“没什么。”

“我还找到了一些别的笔记本,您还需要吗?”

“不,足够了,我们回去吧。”

Curufin的心脏数天来头一回,疼痛地,激烈地抽动起来。

·

Edrahil和Curufin又回到了互相把对方当成一团需要避着走的烦人空气的状态。在Edrahil看来,Curufin去过国王的书房过后透露出来的那种精神头可谓再健康不过了,但国王并不认可,所以他的岗位依旧在这里,他已经把佩剑,长弓和贴身的匕首都擦得锃光瓦亮了。所以,当那个年轻的精灵急匆匆地朝他走来时,他手里正抱着一个从箱底里翻出来的头盔。

他花了一两秒的时间,才回忆起那是个新升任至亲卫队中的部下。

——大事不好了,请您一定要来一下。

而在这个国度里,最有可能与“大事不好”四个字联系在一起的家伙现在正老实地呆在他身后的门里睡午觉。

起初他感到有些滑稽,然后是不安,Curufin所居住的僻静的一隅还未受到波及,如果没有这个还未被规矩束缚住热心肠的部下自作主张来找他,他都不会知道Ngrgothrond的大门又一次意外地打开了。

——增派到Talath Dirnen的人手在巡逻时发现了一个人类。

流言缓慢地消融着Nargothrond冰封的时间。Edrahil大步走过王宫的中心,如同走过春初第一次被阳光照耀的Narog河谷,人们的窃窃私语像流冰绽裂的噼啪声在石壁间不绝回响。

——他从Doriath而来,自称是Barahir的子嗣,手持国王出赠的信物。他称自己与Doriath的公主真心相爱,却遭Elu·Thingol的为难,如今只能请国王履行曾经许下的诺言。

不。

不可能。

凭什么?

太荒唐了。

开什么玩笑?

——他要求国王,帮助他从黑暗大敌的铁王冠上,抢夺一颗Silmaril。

“My king!”

他在门口绊了一下,头盔从胳膊下滑了出去,“当啷,当啷,当啷”地在大理石地板上滚出很远。

Finrod弯腰将头盔从脚边捡起,他微笑着看着呼吸急促的Edrahil,好像后者是个意外把皮球踢到他旁边的孩子。

“下午好,Edrahil。”

Edrahil的视线像火焰扫过被巨大的水晶吊灯照亮的会客厅,这里只有Finrod一人。

“如果你是想找Beren的话,我让侍女带他去休息了。”Finrod说,“因为他独自赶了很久的路。”

“所以说……是真的。”

“是真的。”

Edrahil感觉Finrod用轻描淡写的声音掐住了他的喉咙,他没想到第一次在这位国王身上感受到的毫无余地的威严,竟会施加在自己身上。

“不,请您……务必三思。”但他还是想方设法发出了声音,“这种事情……”

是做不到的。

“还没试过,怎么知道做不到呢?”

“您……我们都见过的啊,Tol Sirion是怎么被轻而易举地夺走的。北方的人们构建了四百年的防线对他们来说就像纸一样脆弱!而Nargothrond的人们连那北方的阴云都没有见识过,失去了隐秘的魔法,我们就是主动跳进黑暗大敌餐盘的肥肉!”

“我们总不能一直躲下去。”Finrod轻声说。

“我知道!我明白!如果真的有一天,Nargothrond也要遭遇北方那样的战争的话,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愿意站出来抵抗到最后——但是……想要迎娶Thingol王的女儿?怎么可以因为这种事情赌上一国的安危?!您确定那个人真的不是黑暗大敌派来的吗?!”

“黑暗大敌的力量无法越过Narog河。”

“那也一样!他在逼您送死!用一只狗都会觉得滑稽的理由!”Edrahil激动地站到Finrod跟前,他从来没有主动走近到Finrod身旁一米以内,让他的国王不得不仰视着他,“如果他有什么只有Silmaril才能解决的性命之虞,那我无话可说……”他喘了口气,“难道他那所谓的爱情,比您的生命,比我国的安危还要重要?而且为什么偏偏是那些被诅咒的宝——”

“Edrahil。”

Finrod再次扼住了他的咽喉,这回用的是目光。他在自己与最信赖的战士之间立起一道无形的墙,墙被他眼底跳动的冰冷光辉和Edrahil的惊恐与懊丧逐渐加厚,卫士一步步地后退,国王也慢慢把视线放平。Finrod捧起手中的头盔,饶有兴趣地用指尖勾勒着上面精致生动的浮雕——一对蟒蛇尾部相缠,身躯蜿蜒过盔体,在护额前昂起头颅,共同衔起一朵金色的鲜花。

“这是我送给你的吧。”

“是的,我……”

Finrod的语调很缓慢,却像钝刀子一样打断了他:“真怀念啊,我还记得那时我为它写了一封很长的信。‘价格,时间都不是问题,这是赠予我最忠诚的战士的礼物,请你拿出与名声相符的水平来’——我是这样对Curufinwe说的,令他对我的蛮横无礼耿耿于怀。”

“这是……Lord Curufinwe的作品吗?”Edrahil蠕动着嘴唇,吐出的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思考而来的话语。

“对,也许还是他最后一项认真完成的订单,毕竟在那之后不久北方的局势就紧张起来了。他在上面下了挺多功夫,因为他说虽然他很讨厌我,但是忠诚永远都值得最好的褒奖。”Finrod把头盔递出来,Edrahil本能地伸手接住,“别看他总是一副臭脸,他心里还挺欣赏你的。我觉得让你们有机会好好谈谈的话一定能成为朋友,所以我才把你派到他身边去。”

“……”

“回去吧,他午睡醒来发现你不在,也许会无聊的。”Finrod说,“对了,谢谢你把我失败的实验品倒掉。我又重新做了一份,这回想必就没有问题了,拿去给Curvo试试吧,相信对他的健康一定会有好处。”

国王说,你该离开了。那他就该迅速地消失,这是他的记忆和本能,准则和操守。

“是。”

·

Edrahil像往常那样,用不多不少的三声叩开了Curufin的房门。

“你去哪儿了?”

Feanor家族的王子坐在壁炉旁的书桌后,温暖的光和阴冷的影子在Edrahil眼中拼合出他的模样,手里捧着一本陈旧的笔记本,深黑色的丝质长袍顺着扶手椅的曲折流淌到下来。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Felagund跟你说了什么好消息吗?”

Edrahil没有回答他那具有多重意味的讽刺,头盔还夹在他的右臂下,另一手比起离开时多了一只银水壶。他径直穿过室内,将水壶放在Curufin桌上,在Curufin面前站定。

石室内的空气温暖而凝滞,外头的风声还未吹进Curufin的门中,他是第一个搅动这里的平静的人。Curufin稍稍挑起细长的眉毛,令他无端地想起了数年前,Curufin依旧是被俯视的那一方,但现在站在城门外的人似乎是他。

但——“是你吧?”他冷冷地问道。

“不是。”

“我还没有说是什么事呢,但你却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奇的样子。”

Curufin叹了口气:“你不一定明白所有我知道的事情,但是你能了解事情,我自有其他方法得知,这是一点。第二点,你总是默认我该为这个破石洞里发生的所有坏事负责,我表现出好奇你也不会相信,我不想白费这个力气。总而言之……是的,没错,我知道。”

Edrahil在暗地里捏紧了拳头。

“我也知道你那个又昏又气的脑袋里面在想什么,不想说的话,我来替你描述一下吧——首先,你觉得Felagund把你派到这里来,不是为了看护我,而是为了监视我。你怀疑我在谋划着什么于Felagund不利的事情,并且将这一前提设为了事实,就算之后Felagund被他那拖地三米长的袍子绊了一跤,你也会觉得那是我提议他穿那件袍子的错,而完全忽略他的每条袍子都有这么长以及他的脑子确实很不好使。”

Curufin合上笔记本,随手丢在一边,在火光的照耀下,Edrahil能发现那不是他领着Curufin去拿的笔记本。因为封面上有一行Finrod的字迹,和陈旧的纸质比起来,显得很新。

——致我亲爱的堂亲,我在这其中记录下了次生子女的智者向我阐述的智慧,希望它能帮助你改善对我们新生同胞的偏见和误解。

“我以为那个人类是你叫来Nargothrond的,你想办法诓骗了Barahir的后人,让他用恩情要挟国王去帮你盗回家族的宝物。然后你承诺会用权势手段为他赢得Arda最美丽的女子做妻。”

“想象力很丰富,但你高估了这里面所有人的智商,也包括我的。你在Felagund身边这么多年,也该认清他就是很擅长把自己往火坑里推这个事实了。”

“你想说这都是巧合吗?”

浅色的眼珠像薄薄的刀片划过Edrahil的脖颈附近:“什么巧合?”

“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很焦躁。每次出去散步都在找办法甩掉我,虽然路线不同但必定会经过同一个区域附近,我知道你的部下有很多都居住在那里——想要联络部下当然没有问题,可你为什么不能托我带个信或是干脆把要找的人叫到这里来?你难道不是有不能让我知道但是又必须与外界联络的理由吗?”Edrahil轻声说,“还有,那天,你在国王的书房里偷拿了什么?”

“啧。”

Curufin沉默了片刻,轻轻咂了下舌头。

“你有这个过剩的注意力,当初就该好好盯紧Felagund背后,别让他欠上人类这种短命又多变的生物的恩情。”

“我至今都为当初没能保护好我王而懊悔,所以,我发誓会消除他身边的一切威胁,直到诅咒降临在我身上。”

Edrahil戴上头盔,握住了腰边的剑柄。

“现在,我想听一下您的解释。”

分歧点(2):该拿Edrahil怎么办?

【A:想办法拉他入伙】

【B:想办法处理掉他,再把后续的事情栽在他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