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河北河北 的仓库

【刷新HP AU】Catpara(4)

2020-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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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legorm站在破旧的陈列柜前。

他应该是打算搞个扫除,在Aredhel看来是这样,他手里掂着把鸡毛掸子。虽然他根本没必要来当义务的扫除工,看起来也没有在打扫的样子。Aredhel刚乍眼一瞥,还以为他是一杆不知道被谁丢进来的衣帽架。

她的存在很快便被觉察了。“Irisse,你在这里做什么?”Celegorm莫名地望着她。

“Rog的飞天扫帚坏了,我来找一把备用的将就一下。”她扫视着一如既往地杂乱、狭窄的室内,“倒是你呆在这破储物室你做什么,冥想?”

这个窄小的房间实际是堆放陈旧损坏的魁地奇用具的地方,大把大把的旧飞天扫帚在低年级飞行课以外的时候就像等着进锅炉的木材一样成堆地放在角落里。靠墙的架子上放着几个褪色的奖杯,和现在使用的奖杯造型相差很大,也不知道以前是用于什么用途的。旁边的木箱里Aredhel记得是破损的护具。Celegorm盯着的柜子里则放着不再使用的魁地奇球——下头用铁链绕了两圈紧紧锁起来的柜门里塞满了游走球,里头一直咣咣地震动着,她想起当初Duilin作死地打开了两层链子,结果被一群黄蜂似的游走球打得上蹿下跳的情景。放在上面玻璃门里的另外两种球则显得和平多了,小巧的金色飞贼在灯光下还泛着朦胧的光晕。

“差不多,有时候我会来这里,因为没人。”

“那我是打扰你……思考了吗?”

Celegorm摇头:“反正也不是重要的事情。”

一般人可不会在同时面对着人生最后一场魁地奇杯和N.E.W.T考试的节骨眼呆在储物间里思考人生……不,让Celegorm作为“思考人生”的主语本身就很奇怪,简直像是随机拼句游戏的生成结果。

所以果然还是那件事。“Atarinke还是没有消息吗?没有出现也没有联系你?”

“没有。”

“我去找过很多人了,他们也都说没有见过,他明明长得那么显眼,我还在想他是不是用了复方汤剂什么的……”

Celegorm的眼神这才精神起来,露出感兴趣的样子:“这听起来像是他会做的事情,不过动机是什么?毕竟不停地模仿成别人是很麻烦的。”

“我怎么知道,也许他是做出了改进版的变容魔药,现在在自己身上做临床试验。”Aredhel耸了耸肩,“得了,我知道你觉得这个想法很搞笑。”

“不,应该说挺有……创意的。”Celegorm说,“还有呢?”

“还有……其实没有了。除了那个,呃,你知道Luthien的事了吗?就是她现在莫名其妙地长睡不醒什么的。”

“还有这个事吗?她生病了?”

“不,都这么说了肯定不是那么单纯的问题啊。”

Celegorm镇静得有些出乎她意料,如果这是装的,Aredhel会相信Curufin失踪之谜的真相实际是他把Celegorm绑到什么地方藏了起来然后自己伪装成了哥哥的样子。不不不——她迅速把疯长的奇异念头甩出去。 “你觉得这两件事之间会有联系吗?Luthien和Atarinke……”

“不会。”

“……”

“你不用这么较真的。”Celegorm宽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像阳光一样穿过浑浊的空气,“前几天你还叫我不要把他当五岁小孩,我回去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的——毕竟他那么聪明,我都能想到的问题他肯定不会忽略——可现在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紧张?”

“……大概我比你更爱他吧。”

和Celegorm呆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脑子总是不太好使。她差不多也发现这点了。

Aredhel尴尬地抹了把脸,开始低头翻找扫帚堆——怎么看这些玩意都不像能安全地飞起来的样子,她能感到Celegorm在她身后鲜明的存在,他默默注视了她一阵。

“我要先走了,过一会儿我还要去帮Orome照料火蜥蜴。”

灰尘呛进她的鼻子里,不过她没有抬起头来:“哦,好。”

“那边柜子里的金色飞贼,有人拿过吗?”

“我怎么知道。”

不假思索地回答后紧随着莫名的违和感,她在灰扑扑的木杆中摸到了一只“彗星180”冰冷的金属标牌,像是触碰到了一闪而逝的灵感。

她回过头:“为什么问这个?”

但门半掩着,Celegorm已经不见了,他身后扬起的灰尘还浮留在空气中。

Aredhel抽出“彗星180”拿在手上,好像那其实是一面盾牌,来到Celegorm先前发呆的位置。她这才发现Celegorm拿着鸡毛掸子的意义——比起别的地方,锁起来的柜门简直干净的一尘不染,透过玻璃可以看见过往的金色飞贼们,堆积成一座小金山。它们中有一只打开的盒子,海绵上的凹槽显示那里头应该也放着一只金色飞贼,但它现在消失了。

Aredhel眯起眼睛,感觉自己想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到。

·

Curufin第一次看见Feanor学生时期的照片,是在刚搬到Formenos的新家那时。

自Feanor用魔法第一次搓出火焰起,巫师们的年景就是跟着他的心情走的。他从霍格沃茨退学出走那年每家报纸的头条都是关于他会不会一怒之下跑去当黑魔王报复社会的猜想。当他带着妻子和革命性的研究成果回来时他们又发起了无数动情到肉麻的通稿,盛赞他是梅林再世。类似的闹剧一而再再而三地上演。

Curufin看不起那些大惊小怪的庸人,Feanor也看不起,但他不会为之生气。正相反,那些流言,不论是说他要去当黑魔王还是要去当梅林的,他都很喜欢。他们家坚持订阅着好几份报纸,忧国忧民的Maedhros需要一份《预言家日报》,其余的全都用来取悦Feanor对庸人的好奇心。当然,这没有什么不好,报社需要发工资,巫师界需要一个心情愉快的Feanor来推动发展。大家和乐地生活到了Curufin九岁那年。

然后Fingolfin就当选了史上最年轻的魔法部副部长。

接下来发生的事不必赘述,不过又是一场黑魔头恐慌而已。Feanor大摇大摆地闯进魔法部,Fingolfin的喉咙成了继霍格沃茨的结界后第一个值得Feanor拔魔杖指着的地方。不过那上面最终也没有开出个洞来。

大海有多深,Feanor就有多讨厌Fingolfin,不是嫉妒,也无关怨恨,就是单纯的看不顺眼而已。

Curufin好脾气地向兄弟们解释着,如果说Feanor的人生是一堵粉刷的光滑如镜洁白无瑕的墙,那Fingolfin就是一只无辜从上面路过的蚂蚁,渺小得Feanor不屑一提可就特么的是那么扎眼。Fingolfin做错了什么吗?当然没有,给他十倍的能耐五十倍的胆子他也不会冒犯Feanor。一切只能怪他胎投的不好。

换句话说,不论Fingolfin是做了魔法部副部长还是沦落成乞丐,Feanor都能找到看他不顺眼的理由。

“那看在老爸的良心的份上。”Caranthir好笑地望着他的弟弟,“Arafinwe又算什么呢?”

“是细菌。”他露出和Feanor肖似的笑容,“在不在都一样,反正看不见。”

最后问题是Finwe出面解决的。

他建议大儿子搬到Formenos的庄园去,房子大,环境幽静偏僻适合Feanor搞他的危险发明,随便炸掉几个山头也不会影响邻里关系。最重要的,和Fingolfin眼不见为净。他还保证自己也会搬过去一起住,这才成功维护了世界的和平。

Feanor很高兴,这是他又一次对Fingolfin的碾压性胜利。他家的大小伙子们对着那据说是庄园的破房子绝望了,他们家的性别比例在干不完的苦活面前终于有了现实意义,但他们一点都不开心。

Curufin坐在一只大箱子上,翻阅着石板一样又沉又厚的书。透过Feanor肆意的涂改和写进每一条空隙中(对作者智商的)批判和嘲讽,他只能看懂一半的内容。不过这个时候只要没有活干就足够令人愉快了。

旁边的Maglor也完全没为弟弟做出勤劳的榜样,他一手懒洋洋地晃悠着魔杖,另一手拨弄着他的竖琴,把漂浮咒哼进了他新谱的曲子里——书本和Feanor亮晶晶的收藏品像苍蝇般晃晃悠悠地向书架飞去。

Curufin宽容地忍耐住了不成调的噪音,但忽然Maglor在高音处拨断了弦,所有东西都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Curufin的阅读在第四百二十一页第五行第十一个词处被额角的钝痛打断了。

“哦,天。”大音乐家从沙发上跳起来,脸色刷白,“真不吉利。”

“是的,Kano你完了。”Curufin咬牙挤出一抹微笑,“我要告诉父亲你把他珍藏的孤本掉了一地。”

“去你的,从头到尾没动过一根手指头的人没资格说话。”

Maglor白了他一眼,挥起魔杖将地上的东西重新拢成一堆,小心翼翼地查看有没有摔坏什么。他看起来吓掉了半条魂,如果这些颇有年头的东西中有某样散架了,那另外半条也难说。

“我才9岁,而这里的书差不多有一吨重,你不能强迫我徒手搬运他们。”

“那你怎么不去做一些你这个年龄的人该做的事呢?比如陪Ambarussa们去抓地精。”Maglor说,“把那个相框拿过来。”

那明明是Celegorm养的那一大窝狗的任务,Curufin腹诽着,Maglor是只虚伪的食蛇鹰,在任何时候朝他呲毒牙都不是个好选择。对着他伸过来摊开的手,Curufin像个乖巧的弟弟该有的那样,拾起刚才砸在他脑袋上的金属相框。它的边角褪色了,触手还有一层薄灰,Curufin把它翻过来,看见自己的脸被封在模糊的玻璃里。

“怎么了?”

“呃,不,没什么。”

Maglor从他手中接过相框,用袖口擦了擦,“啊,是这张照片,我之前还很好奇老爸藏哪去了。”他冲Curufin挑起眉,“有点吓人对不?你和老爸小时候还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惊讶来的快,去的也快,稍微仔细点看不难发现背景里的古堡是Maedhros、Maglor和Celegorm现在念书的学校霍格沃茨,旁边笑容可掬的男人是年轻时的Finwe。这两点都和Curufin无关,那个满脸不高兴的少年只有可能是Curufin年纪的Feanor了。

Maglor看了眼相框角落里的小字:“好像是老爸当年入学前,爷爷带他参观学校时的纪念照。”

“我以前从没见过,那个时候的父亲的照片。”

“这是当然的。”Maglor将相框放进书架的角落里,隔着玻璃弹了下小Feanor的额头,乐呵呵地看着对方怒不可遏的样子,“除了妈和爷爷悄悄藏起来的一些,别的学生时期的照片好像早被他烧光了,我就只见过这张。”

“……他有这么讨厌霍格沃茨吗?”

Curufin低声问,右手不自觉地抠着纸箱上的胶带。

众所周知,Feanor和他的母校之前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摩擦,以至于他到现在都没有一份正式的N.E.W.T成绩。

Maglor若有所思地偏着头,向弟弟反问:“如果我说有,你会和Moryo一样跑到德姆斯特朗去念书吗?”

将他和Caranthir的想法相提并论一点都不恰当,Curufin也知道跟Celegorm之外的人纠正这个是无意义的。

“我想知道而已。”他踢了一脚空气,“他们不是对父亲做了很过分的事吗?”

“那都已经过去很久了,Atarinke。”

Maglor来到他面前,弯下他瘦长的腰杆,伸出手揉搓弟弟那和相框中怄气的小Feanor一样阴沉沉的脸,把满手的灰都蹭在上面:“老爸当时也已经报复过他们了。”

“那样就好了?”

“不然呢?”Maglor说,将Curufin的脸挤成一个滑稽的形状,“……难道你还想自制几个Silmaril给老爸做生日礼物吗?”

Curufin盯着二哥的眼睛:“不行吗?”

“当然不行,别去考虑这种不可能的事情。”

Curufin咽了口唾沫,仿佛Maglor给他强喂了一磅狐媚子蛋。

“……我又不是打算去和摄魂怪跳舞。”

“老爸搞得那些实验也没几个是比摄魂怪安全的。也就是他能那么干,换成别人有二十条命都死光了。”Maglor严肃地瞪着他,“看在老爸那么爱你的份上,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什么有的没的?”

Maglor蓦地站得像兵人似的笔直,Curufin慢慢转过头去——Feanor,世上最伟大也最恐怖的巫师,就站在楼梯口,茂密的黑发包在Nerdanel的旧丝巾里,身后跟着一串蹦蹦跳跳的拖把和水桶。

他冷淡地扫视过两个儿子和他们脚边堆得宛如一滩垃圾的孤本。

Maglor看起来随时会晕过去:“您什么时候……来的?”

“Curufinwe打算去和摄魂怪跳舞的时候。”Feanor轻松地说,从地上捡起一本书,吹掉上面的灰尘:“我说过的,不要教你弟弟奇怪的事情。”

“是,我错了,我知道了。”

“把这里收拾干净,半小时之后我来检查。”Feanor把书递回战战兢兢的二儿子手里。

Maglor飞快地冲Curufin挤了个鬼脸,转身干活去了。

Feanor向身后招手,让Maglor断弦的竖琴跟上拖把们,低着头的五儿子跟上竖琴。Curufin抓着Feanor的衣角,跟着父亲走下又窄又长,嘎吱作响的楼梯——鬼都不知道刚才Feanor是如何悄无声息地从这里走上来的,在两个男孩的迟缓地注意到空间的变动时,他的存在已经原本长在那里的苔藓一样理所当然了。

扫除工具和竖琴列队从他们身边经过,楼上Maglor行走的声音被遮盖过去,它们跳下最后一级楼梯,像训练有素的女佣般静立在那里,Curufin知道他们也会停下。

“Kanafinwe刚才说的没错,你该听他的。”

“我会的。”

他顺从地低下头让Feanor摸了摸他的头发,像以往那样揽住他的肩膀,默默咽下了又一磅虚幻的狐媚子蛋。

·

“关于Silmaril,我基本什么都不知道。”

这大概是他这辈子说过的最实的实话。

·

当然,Finrod露出了“信你就见鬼了”的表情,这让他圣母像般的脸变得不那么漂亮了。

“那这个呢?你应该不介意交代一下它的来历吧?”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核桃大小的金属球,摆在Curufin面前。

这种小玩意通称金色飞贼,是魁地奇球绝大部分不公平规则和作弊手段的源头,还会在高速不规则布朗运动式的飞行过程中发出苍蝇似的动静。

不过这个显然已经不可能再动起来了,它其中失去了某样东西,这使得它有别于Curufin记忆中的样子,仿佛死了似地暗淡。Curufin伸出爪子,将它拨转过来,一道被利器破坏的裂口赫然印在球体上。

他盯着那道带着嘲笑弧度的疤痕:“你从哪找回来的?”

“准确地说不是我没有把它‘找回来’,只是‘拿过来’了而已。虽然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打魁地奇了,但有些事情我还是很清楚的。”Finrod说,“这点并不重要。”

Curufin稍微用了点力,金色飞贼从他的肉垫下滑出去,在床垫上弹跳了一下。

“我其实并不知道里面真的有Silmaril。”他说,“这是父亲当年抓到过的一个金色飞贼,他把它收藏在学校的某个地方,我意外把它找了出来——直到Beren撬开它之前都是这样。”

“真是有趣的说法。”Finrod说,“不过比我之前猜的都要合理——如果你真的知道这个东西的特殊性,就算它能飞出一般飞贼的十倍速,你也不会冒险把它拿出来用。”

“也不完全是,我之前推测过父亲为什么特地改造了这只金色飞贼——父亲不是很喜欢魁地奇,供选择的可能性并没几个。我只是没有打开验证而已。”

“为什么?这可不像你的作风。”

“……别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Finrod审视的眼神在他身周如乌鸦般低旋,猫耳缘侧细密的血管烫了起来,“父亲利用了金色飞贼的特质,我想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不能打开它。如果用暴力手段……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Finrod撇嘴:“但Beren没有被它怎么样。”

是啊,没错,是这样,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什么都没发生就像个无辜的栗子一样被剥成了两半,不需要你再提醒一遍。“他说自己听见了Silmaril在里面向他说话,可能有不知名的咒语把他的脑子烧坏了。”

“但是……”

“我能做的只有带你去一个地方。”

Curufin以干涩发苦的声音打断他,早餐三明治里的金枪鱼一定是腌过头了,过剩的盐分正在凝缩着他的行动和思考,他像是正在被缓慢地制作成一块猫肉干:“你……我们能在那里找到所有想要的东西。”

他跳下床,避开Finrod欲言又止的目光。

“不过没什么好期待的就是了。”

·

Curufin是兄弟中最难懂的那个。

他觉得没人会比他更了解这点了。

从Curufin拽着他的头发在父母视线之外第一次站稳并微微颤颤地走起来起,就有一条无形的管道——微妙地绕过了Caranthir——沟通了他们的脑袋。尽管信息流通总是不公平的,他所盘算的事情总是会以更清晰、更有逻辑的形式从Curufin口中先吐露出来,反之则不大可能,但十几年下来他多少也掌握了对面那颗万花筒一样变幻莫测的脑子里的大体规律。

总有事情是不那么复杂的,比如Curufin看起来不生气的时候有可能是在生气,而看起来正在生气的时候则一定是在生气,并且是怒火中烧。

反应过来这不仅是一条结论而同样是现实时,他的喉咙里有火焰蒸腾起来,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声音烧成了灰。

于是Curufin一时间就没有发现他进到了这个圆筒状房间里,现在这个学校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持有这个密室的出入权,Curufin放下他平时刻意的谨慎后可以说大意的惊人。他靠在门框上,看着Curufin抱着膝盖蜷身在室内唯一的扶手椅里,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壁炉看,仿佛在研究用视线灭火的方法。这个不算大问题,Feanor也喜欢这样,废寝忘食地与炉火做精神交流,但Feanor显然不会在思考时“变来变去”——Curufin自眉头紧锁的黑发少年,忽地变成了一只小个子的黑猫,无意识地用前爪刨了一会儿坐垫,紧接着又毫无预兆地变了回来,如此周而复始着。火光下的影子微微晃动,坍缩又膨胀,说不出的诡异。

他记忆中上一次这样的状况,还是发生在Curufin刚学会变形的时候,这个形象和他的理想差池是如此的大以至于他花了半天来不断地重复化身,好像那样做就能改变既定的事实一样。

在第三次由猫变回人时Curufin终于注意到了他:“哦,你来了?”他的瞳孔缓慢地自柳叶状扩散成圆形。

“你还好吗?”

他皱起眉头。

“当然。”Curufin的身形稳定下来,像是某种溶胶状的东西冷凝成固态,他摊开肢体,靠进椅子里,“我是走神了吗?”

“走神得有点可怕。”

Curufin脸上闪过一瞬的迷茫,不过也只是一瞬而已:“……这样吗?看来我需要去睡一觉了,我照着配方弄了点父亲新研究的醒神药水——说实话那玩意真可怕,我可不会再喝它了。”

他穿过拥挤得仿佛迷宫的房间,像灵活而熟练的野兽一样穿过重重障碍物,最后在Curufin抗议的咂舌声中单手一撑越过凌乱的书桌,随着几张纸片一起落在Curufin面前。

“我听说你成了魁地奇解说员,这是怎么回事?”他抓着扶手椅的两侧,但Curufin不喜欢被人俯视,所以他是蹲着的。

“当然是因为我去报名了。”Curufin垂着眼,仿佛半梦半醒,“而竞争对手都是一群念自己名字都会咬着舌头的半人猿。”

“不是,我说……原来的呢?”

“你失忆了?今天脑门上是不是挨了一发游走球?他病了,现在只能发出青蛙叫。”

“这我当然知道,我不是想问这个。”

Curufin愣了愣:“不是你提议我要多接触同学,参加学校活动的吗?”

“呃,对,我是说过,但……”

“我还以为你会高兴。”

Curufin盯着自己的手指,把它们交叉起来,“你不喜欢就算了,我去推掉工作,让他们从那堆格兰芬多大猩猩里再挑个就好了。”

他在脑子里给了自己下巴一拳,或者狠狠拍了下大腿:“我没有不高兴,只是觉得有点突然。毕竟你这么讨厌……”

“我早就说过我帮你的。”

“这么个帮法?你打算在队伍入场前为我朗诵赞美诗吗?”

Curufin撇了撇嘴:“不然还能怎么样,反正我是不会替你上场的。我对这种野蛮运动过敏。”

“你还真敢说,父亲当年可是为赫奇帕奇连着赢得了三年的魁地奇杯,你怎么不行?”他轻轻锤了一下Curufin的肩膀,“除这些之外呢?你没有干过什么别的事情吧?”

“你今天是怎么了?带着一脸吃坏了肚子的表情来,就为了问我这些不知所谓的问题?”

才不是不知所谓的问题。他在心里反驳,但他难以用言语把想说的话串联得更有逻辑——有逻辑到Curufin不会讽刺他在说梦话的地步。进门之前,他还抱着严肃的态度,思考着Curufin可能做出的回应和拆解回应的做法,最后,有必要的话可能还要拿出点威严来。他不是个缜密的决策者,但就算是正版的Feanor也不能完全忽视他的决心。

可在看见橡皮泥似的Curufin时,他立刻就动摇了,注意力被扯走,所有的心理准备便蒸发得一干二净,现在再度想起来那些精心准备的腹稿似乎只存在于他昨晚的梦里。

“我……”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像是能把脑子里深层的东西挤出来,“我担心你。”

他几乎都能听见管子那一头的Curufin的爆笑了。

“我会按时睡觉的。”

“我不是指这个。”

现实中的Curufin也笑了,不过没有那么刻薄。他顺着椅背向下滑了几寸,闭上眼睛。他们像这样待了一会儿,他差点以为精神不济的Curufin就要这样睡过去时,Curufin把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一个小而圆的金属球。

“没事,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Turko。”

金色的反光反光落入他眼中。它之前放在刚才被他当成跳马的书桌上,是Feanor留下的东西之一,在Curufin的衣袋里它沾上了体温,现在落入他手中。和他习惯的手感完全不同,有点烫还有点沉。

他睁大了眼睛。

·

Celegorm有些惊奇于自己的记忆力,那些早就被压缩成短短一句概括性结果的记忆居然还能还原出这么多细节。他不喜欢“触景生情”这个说法,那听起来应该是Maglor的风格而不是他的,用在这里也不准确。

要是当时他回绝了Curufin,坚持他不该插手自己的事情的话——不,事情应该也不会有多大改观。

他一边回想着,一边否认自己,密室里还残留着不明魔药的气味,但Curufin不在那张椅子里,从好几天前就不在了,这是他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过的事情。

Aredhel说他需要冷静,可实际上,他已经不能更冷静了。他的脑子清醒到了一种提不起劲的地步,每天在Curufin可能出现的地方转悠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例行公事似的行为,就像他现在站在这里一样,从一楼到八楼,踩上每一阶楼梯时他都知道自己又在做无用功。

Curufin还没有回来,他的话无人揶揄也无处诉说。

而且他知道,他的弟弟没有遭遇意外,Curufin向来只会给别人带来意外。

Celegorm的喉咙像一块皮革似地忽然被扯紧了,他重重咳嗽了一声,吸入了更多有着瘴气味道的空气。他脑中出现了一个摇头叹息的Curufin,不屑地摆动着袍袖下苍白瘦长的右手,埋怨地斜了他一眼。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Turko。

他是这么“感觉”的,他总是感觉得到,无法把握来源的信任。

他再度深吸一口气,环视着熟悉的密室,然后退出去,在身后关上门。在他对着男巫与穿芭蕾舞裙的巨怪缓缓吐尽肺里空气的同时,背后的门化为了平整的墙壁。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就像许多时候一样。

他总是信任着Curufin的。

·

听见锁舌弹进门框里的声音时,Finrod的心脏重重落回肚子里。

刚刚过去的十分钟刺激得宛如把手伸进母龙肚皮下偷蛋,在他衣服下挣扎的黑猫——Curufin把他带进了一个学院传说里才有的地方,一面摆尾巴一面骄傲地宣布这就是Silmaril诞生的地方兼Curufinwe专供宿舍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很羡慕啊如果没有我像你这种格兰芬多大猩猩一辈子也找不进来(差不多是这样,说实在的他没有太在意这些)……还没等他拿Finrod那一脸没见识的样子狠狠取笑一番,身后的门就被打开了。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运动神经总是很好,当机立断地跨过那张又旧又乱的办公桌一头钻进了下面。而Curufin现在只是一只猫,可以毫无压力地和他一起挤进狭小的空间里。

Celegorm就像一只悠闲的狮子,在离它们不足五十公分的地方踱步,厚地毯吸收了他的脚步声,Finrod难以形容从木隔板下看见他的影子像钟摆般来回时的感受。

假如他觉得那张被Finrod踢歪到一边去的椅子难以忍受,想绕到桌子后把它摆好,那事情就会很尴尬了——Celegorm那张英俊的脸上会是什么表情?Curufin当然能对付Celegorm,但他该怎么办?

跟一个因为弟弟失踪而心急如焚的哥哥解释我们其实在玩瞪眼谁先笑的游戏,在桌子下面鏖战了近十天不分胜负?

Celegorm最后突然站定在桌子前时,Finrod几乎确信对方要弯腰探看桌子后的端倪了,但结果Celegorm没有,他在这里意义不明地绕了几个圈便退出去了。Finrod还在担心对方欲擒故纵的回马枪,Curufin就先一步挣脱了他的手臂,跳出掩蔽的阴影。

Finrod从桌子下爬出来,“你不是说没人知道这个地方吗?”

“我知道的话,Turko当然也知道。”Curufin说,“虽然父亲一直在做关于甘普五大定律证伪的研究,但这里明显没有那么高明,我不想或不能下楼的时候需要Turko给我弄点吃的。”

劫后余生的轻松迅速从Finrod身上消失了:“我没理解错的话,他其实时不时就会来?”

“是的。”

Finrod想起了Finarfin的处世哲学第一条,为了你的下半辈子着想远离有一百万种方法让你日子很难过的Curufinwe。他知道这是成长环境使然的经验之谈,但结合现在的情景来想他父亲那张悲天悯人的脸上仿佛充溢着先知式的不祥和讽刺意味。

虽说Curufin应该不会真的让Celegorm来揍他,但好不容易占到了上风,他肯定存心想着用一切手段在能力范围内给Finrod添堵。Curufinwe们的怨愤通常都是历久弥坚的,换个说法就是,他们就是有那么小心眼。

可当他正要抱怨时,他看见了黑猫低垂的脑袋和耸拉的耳朵,看起来他在紧张之中把黑猫勒得有点紧,导致他看起来惨兮兮的。

“你没事吧?”Finrod谨慎地端详着他。

“他应该不会再来了——我觉得。”

在Finrod碰到他的耳朵之前,Curufin难得机敏地避开了,像一只黑羽的鸟类从Finrod指尖掠过,跳上办公桌:“我都把你带过来了,所有父亲的研究资料应该都放在这里——去找你想要的东西啊。你还想在地上坐多久,屁股和地毯长在一起了吗?”

Finrod站起来,拍掉裤子上的灰尘和细绒,刚才在桌子下一定有不少木屑掉进他头发里了,现在头皮上有一股细微的刺痒。他仰起头,环视着刚才没有机会仔细观察的密室。

在霍格沃茨的校园传说里,它叫有求必应屋。这个名字意味着对绝大部分人来说,“有求”是进入这里的必要条件,不然它就只是一截平平无奇的墙壁而已。不过鉴于Curufin说他住在这里面,它的运作原理就显得有些诡异了,当然,这很有可能是使用这里的Curufinwe父子俩的问题。

室内的空间并不宽敞,而且不算整洁,角落里摞着几只大皮箱。草稿,古怪的器材和魔药的材料随意地堆放在地上。旁边还搭着数个坩埚,其中一口黑色的坩埚足有半个人高,散发出一股微妙的味道。这里没有床,更没有窗户,不过并不阴暗潮湿,Curufin的椅子后头就是一个格兰芬多休息室相似的温暖明亮的大壁炉。顶头的吊灯同时也是一个悬挂的天体模型,令室内洋溢着柔和的橙黄色光芒。

这里没有成片鲜红的挂毯,取而代之环绕这个圆柱形房间的是紧贴着墙壁一直通向天花板的高耸书架,因为塞满了书本而显得不堪重负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朝中间倒下来把他们压扁。

“我说。”Finrod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你能不能划个范围,就是说,你爸具体把我们要的东西放在哪一个架子上,第几层?”

“我又没有专门收集整理过,怎么知道这个?你能找到多少算你的本事了。”Curufin说,“不过我必须得说,父亲的记忆力很好,他从来不把笔记和资料整理到一起。我用他的书时经常会翻见里面夹着以前的他写的手稿,所以这里的每一本书里都夹着我们要的东西也是有可能的。”

Finrod的嘴角慢慢垮下来:“这可不是个好习惯。”

“他没有一把火烧光已经很给我们面子了。”

“如果有一年时间,我可以把这里所有东西都整理一遍。”Finrod说,“但Luthien可等不了一年。”

“哦,好像是这样。”Curufin干巴巴地承认,“如果不是现在这幅模样,我是很想给你搭把手的……不过你们媚娃不是应该很擅长碰运气吗?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灵感’。”他做了个对于猫来说很别扭的动作,抬起一只爪子戳了戳脑袋:“你努力去感应一下?”

Finrod盯着那只又小又圆的爪子:“……你怎么不努力一下变个比较有现实意义的动物呢?比如说猴子或猩猩。”

Curufin呲着牙,像是努力地想要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抱歉啊,如果变什么是可以选的,我现在也不会是猫了。”

“唉?原来是不能选的?阿尼马吉居然这么没用。”

“你能不能先关心Luthien的事?”

室内陷入了寂静,只余头顶奇特的星系模型吊灯缓慢转动时的嗡嗡声。

八分之一的媚娃和阿尼马格斯变的假猫互相瞪着对方,当“地球”的影子像一朵乌云般飘过视线交汇的中点时,由于视线高度劣势过大造成的颈椎压力Curufin首先撇开脸,开始扒拉尾巴。过了一会,Finrod缓缓地开口:“按照你之前的意思,这里可以随便我翻对吧?”

“我可没这么说过……不过情况特殊,好吧,差不多,你就当是这样吧。”

“那就好办了。”

Finrod露出灿烂的笑容。

·

“不,你等……”

黑猫高仰的脸上,银镜似的眼睛从不屑的半眯瞪成溜圆:“……等等,你想干什么?你……”

他身下的桌子——整个有求必应屋震动了起来,像是要拔地而起的火箭,无形的力量在空气和固体中流动。他有些呆滞地望着Finrod插在口袋里的那只手,和那只手掏出的魔杖。

巫师是不会被任何体力活难倒的

Curufin在迟来的恐慌中打了个激灵。

——当然,不计后果。

“Feanor的手稿飞来!”

“……住手啊啊啊——!”

被暴雨般铺天盖地倾泻下来的纸片淹没了他们。